第78章 芽芽-《徐徐诱之》
第(2/3)页
宁铮回来听奉九一说,觉得不错——好听、顺口,比自己的“小六子”强多了。不过,他忽又蝎蝎蜇蜇地说,“那土豆、地瓜发芽不也是‘芽’,那可都是毒芽啊。”
奉九一窒,没好气儿地瞪他一眼,“绝大多数的芽儿都是好的就得了呗,哪儿那么多穷讲究。”
宁铮一想也是,转脸儿就笑了,围着奉九打转儿,从此后“芽芽、芽芽”地叫个不停。
忽然奉九动了一下身子,纤白的手熟门熟路地放到覆着白色开司米薄衫的肚子上轻轻拍了拍,宁铮跟着就看到肚皮上鼓起一个小包,这个包顺顺溜溜地从左边游到右边,又从右边游到左边,还不忘在中间停下来,拱拱奉九的手,活泼淘气得厉害,像是在响应母亲的撩拨,跟她打招呼。
宁铮已很有进步,不像几个月前刚看到时,眼珠子都要掉地上的惊讶了。
他也笑着把手放到肚子上,夫妻俩一起体会着这个泼辣辣的胎儿的游走。
“乖得很呢。”奉九自豪地说,这个小东西大概是怕父母担心,一天总会几次游走,生怕大家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时不时展示下自己的存在。
的确,除了最初的孕吐,奉九整个孕期还算顺利。预产期在十一月,一九二九年是己巳蛇年,按宁铮的说法,大冬天的小蛇已冬眠了,所以他们的孩子肯定一生衣食无忧,不用为生活奔波,是个天生富贵命。
为人父母的,大概最怕孩子们一生勤苦了吧。
离预产期还有十天,奉九提前发动了;她只觉得肚子里传来温柔的“啵”的一声,随后,大片暖暖的水就从身体里涌出,顺着大腿往下淌。
她赶忙叫吴妈,吴妈稳住神,按照前天刚不得不去北平出差的宁铮的吩咐,打电话叫人。
奉九很快被支长胜送进奉天医院待产,同时进去的还有奉天城里最负盛名的俩稳婆,及吴大夫。
支长胜全权负责奉九生产一事——前天他被宁铮留了下来,生怕有什么事府里的人处理不得当,再耽误事儿。
看着宁司令这万无一失、中西合璧的安排,奉天医院里分别在英法德留过学的中外妇产科西医和助产士们,加上吴中医及两个稳婆都很无奈。
自打废清被西洋人的枪炮强迫着打开了大门,中西医之间的争斗就没停歇过。
无碍乎你瞧不起我,我看不上你:一个就知道验血、照x光片,另一个只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啥都敢给煮了。
但事实却是,大哥别说二哥,中西医都还能治病,但都还有很大的改善空间。
中西医从来都是两看两相厌,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现在可好,还得在一起共个事,还不能打起来,于是左边俩稳婆和吴大夫,右边妇产科主任汪医生和俩助产士,皮笑肉不笑地分列产床两侧,专等着有什么动静再行动。
奉九没见红,而是先破了水,也就是说,胎儿赖以生存的子宫里的羊水先于产道分泌的颜色发红的液体淌了出来,俗称“干生”。
这样生孩子就会困难一些,产妇也会更遭罪。
奉九进了医院,支长胜这才倒开空儿赶紧打电话给北平的宁铮。宁铮心里“咯噔”一下,叫苦连天,想着这个淘气的芽芽怎么非趁亲爹不在家就着急出来。
一边心虚地想,闺女不会是自己给催出来的吧,毕竟他是说过让她到点儿赶紧出来的话,可也没让她提前这么多天就往外钻吧?
他手忙脚乱地开车去了南苑军用机场,直接驾机往回赶,中间加了一次油,三个小时后已飞回了奉天。
这几个小时的功夫,自觉已知道封建王朝酷刑之一——腰斩是什么滋味的奉九,又被发现胎位不正:西医没什么好的对策,汪大夫已默默吩咐手术室准备剖腹产;而两个稳婆中明显更胆大、神情笃定的段姓稳婆,则把她那双已消毒过,出名的白嫩小巧柔软的吃饭家伙什儿,心狠手辣地伸进去奉九的子宫,很有技巧地转了几次胎位。
随着她的动作,不知什么红的白的淌出来一大堆,奉九觉得自己快死了。但奇怪的是,只要段婆子把手一拿出来,她立刻跟好人一样,甚至连腰都暂时不疼了。
好在转了两次后,胎儿已乖觉地把头冲下,胎位已正,不枉她娘刚刚痛不欲生。
此时宫口已开到十指,汪医生松了口气——虽然中西医互不待见,但在希望产妇能自然生产,而不是剖宫产上,看法向来一致。
宁铮终于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产房外的人一见即将上任的新手父亲驾到,各个微松了口气。
不过然后,他也只能遵从传统,跟着神色紧张坐都坐不下的岳父和大舅子一起,在产房外来回踱步;而神色淡定许多、坐在一旁的卢夫人则颇能起到安抚的作用,他们在她偶尔响起的刻意放得舒缓的话语声中,静候佳音。
奉九发动,帅府阖府皆知,但宁老夫人年事已高,所以宁铮早就发话,请寿夫人和大嫂好好陪护奶奶即可,千万别着急去医院看奉九。
汪医生时不时过来跟他耳语报告,进进出出的其他医生、助产士的面容轻松坦然,由是,在外等候的人都知道奉九的生产还算顺利。
毕竟她的营养和运动都跟得上。
这个时代,无论中外都没有丈夫陪产一说。
按说女人生孩子,下半身血赤呼啦外加产道大开,因极度痛楚还不免面目狰狞,披头散发,实为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如果非让丈夫陪着,倒是能让他因此体悟妻子的不易,但若由此给吓萎了,是不是也得不偿失?
奉九昏昏沉沉的,时时袭来的剧痛会让她一阵清明一阵蒙昧,汪大夫急匆匆走过来大声告诉她,说宁司令已经赶回来了,就在门外,坚持住。
明明他在不在的,都得自己生,毕竟谁也替代不了自己干这活儿,但奉九就是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多了点力气。
她忽然想起,法国大革命期间和丈夫路易十六一起被砍头的安托瓦内特皇后,按照法国宫廷的规矩,皇后的生产必须全程公开,所有有权利出入宫廷的贵族——不论男女——都可以围观她的整个生产过程,而她前后生了四个孩子,也就是说,身份如此高贵的女士,也不得不将最大的隐私暴露给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怪不得人说欧洲的文明史如此短暂,野蛮不堪。
这么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一股大力向下推着,奉九随即觉得身上一松……
外面的人正忐忑着,忽听到里面有人放声大笑,这清脆爽朗的笑声不可错认;大家不明所以,正面面相觑,接着就听到奉九唱着歌似地高喊着:“可算生完了——”接着就没了声响。
老岳父和大舅子不方便,宁铮可没什么顾忌,终于挣开一看不对就上来握住他手臂的支长胜的钳制,转身往里冲。
刚好出来的汪大夫一把拉住他,让护士给他穿上消过毒的手术服,戴上医生帽,这才让他进去了。
进去一看,宁铮也是一愣:几位助产士和稳婆、医生都笑得要直不起腰来,这几位都是经验丰富的,尤其两位稳婆,经她们手也不知接生了多少个娃儿,可没见过一个产妇像宁夫人这样的,生孩子也能生得豪情万丈。
不过躺在产床上的奉九此时却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头发都被汗水浸透了,露着一张白生生的脸。宁铮被唬了一跳,两眼发直地扑到产床边,握住奉九的手都在发抖,一叠声地催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太太怎么不睁眼不说话了?”
在此过程中原本一直不大对付的助产士和稳婆对视了一眼,前嫌尽释,只能忍着笑纷纷解释道,夫人只不过是力竭了,刚刚生完,忽地坐起喊了那一句后,孩子都来不及看,“咣当”一声躺倒就昏睡了过去,没事的,放心。
稳婆接着催促宁铮赶紧离开:老话讲上战场的人,最不该进入产房——女人生产,最是污秽,怕有血光之灾。刚跟稳婆休战的助产士一听立刻不干了,质疑说母亲生孩子难道不是天底下最圣洁的事么?怎么还污秽上了?这也太不把女人当人了,妇女要解放!
两位手上都有大量命案的女士硝烟再起,汪大夫啼笑皆非,转头说宁司令您先出去吧,母女平安,一会儿小小姐洗好了,再观察观察夫人的状况,就可以送到产房了,到时候,您爱看多久,就看多久。
宁铮只好恋恋不舍地又看了一眼奉九,捋捋她头发,等迈步出来才发现忙中忘事儿,都忘了看助产士手里的女儿一眼。
精疲力竭的奉九是被一阵低低的哼唧声和偶尔的呱呱声给惊醒的,睁眼就看到笨手笨脚的宁铮正勉力抱着一个小婴儿轻轻摇着,忽转头看到奉九醒了,立刻灿然一笑,把孩子往旁边吴妈手里小心地一放,疾步走过来,蹲在床边,伸手轻抚她的头发,低声说:“辛苦我家九儿了,你还好么?”
奉九小睡了一小会儿,此时精神头已恢复了不少,惦记着自己费劲巴力到底生了个什么出来,也顾不上回宁铮的话,眼睛只往旁边一扫,宁铮心领神会,赶紧又过去把孩子接过来,奉九迅速地上下查看了孩子的手脚,宁铮轻声说,“放心吧,健康着呢。”
奉九没伸手接过孩子,宁铮也没放手,这个早产了十天的小婴儿全须全尾,红通通,胖乎乎,完全没有其他刚出生的小婴儿皱巴巴的模样,已然眉目舒展,黑亮的胎发更长过耳丫儿。
看着她,奉九心里涌起了近十个月来前所未有的轻松:好歹是卸货了,终于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
她不免又回忆着,觉得芽芽跟当初她抱在手上刚出世的侄子不苦那样儿挺像。
她还没说什么,宁铮已喜笑颜开地说:“九儿你瞧,我看我们闺女,能比我们俩都好看。”
奉九:“……”
此时唐度和卢夫人、唐奉先和太太正好走了进来,听到这话,不禁都笑了出来。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