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旧衣-《徐徐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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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着头,惊讶地看向瞬间消失在视野里的小脚,忍住害怕,动了动左腿,向上一抬,立刻,一只小红靴子又出现了,这下芽芽高兴了,放心大胆地在雪地上撒着欢儿地疯跑起来。
新雪很黏,适合搓雪球,宁铮连续搓了好多雪球发给娘俩,夫妻俩又陪着芽芽打雪仗:虽然芽芽屡打不中,但看在今天是寿星佬的面子上,奉九到后来干脆乖乖站着不动,让闺女撇了好几个到自己身上;宁铮更会做戏,装着体力不支倒在雪地上,让芽芽骑身上往脖领子里塞了一个,宁铮夸张地大声喊冷,求芽芽饶命,这下芽芽可美了,尖着小嗓子兴奋地叫个没完。
到了傍晚,奉九没什么心思亲自做蛋糕,所以早就从西点店订了一个最普通的小小的白色圆形奶油蛋糕,大概只有六寸,上面有几朵最简单的同色奶油裱出来的玫瑰。到底是地道的中国人,对着这纯粹的白色,心里还是不熨贴:她干脆先把裱用餐刀刮掉,接着把半块巧克力隔热水化开,拿勺子背儿随意在光滑的奶油面上,画出一棵蜿蜒带枝桠的树干;又用水调了点红曲粉,拿画工笔用的小白云蘸了,画了朵朵红梅上去。
一家人就这么在客厅的地毯上闲闲坐着,奉九又按西方习俗在蛋糕上插了两根小小的彩色蜡烛,宁铮掏出火柴点亮。奉九告诉芽芽,先许个愿,再把蜡烛吹灭了,愿望就会实现。
芽芽听了娘亲的话,闭上眼睛大声许了愿,而不是默默地不出声。虽因年纪小,语焉不详,但早就精通“婴语”的奉九还是听得出来:她希望父亲能象上午那样,多多陪自己玩。
奉九低声告知了宁铮,芽芽可顾不得父亲瞬间变得伤感的神情,鼓起腮帮子开始“噗噗”地吹蜡烛,只可惜使劲吹出来的气也不过既短又弱,还跑偏,于是两个小火苗虽被吹得颤颤巍巍、歪歪矮矮了一会,到底还是支楞拔翘地挺立着了。
奉九眼瞅着小小的芽芽把自己吹成了颊囊里塞满松子的小松鼠,上气不接下气的,连大眼睛都因紧盯着蜡烛变成了对眼。
芽芽自己吓了一跳,赶紧睖睖眼珠,把已跑到小娃才特有的宽鼻梁中间的黑葡萄眼球再调回来,这才摇摇大脑袋松了口气,奉九免不得哈哈一笑。
扭头一看,宁铮也正展颜而笑,伸手揉揉闺女的脸蛋,温声告诉她爹娘会帮忙,于是“一二三”,三口人一起吹蜡烛,这回终于成功了。芽芽拍着小手笑开了,奉九看着宁铮好不容易维持得久了些的笑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
到了年底,江先生到底因丢失东三省难辞其咎,不得不顺应汹涌的民意,下野回奉化老家避风头。当然,这老奸巨猾的政客自有他的考量。果然,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在妻兄宋文成这位民国财长的保驾护航下,已然顺利起复。
民国二十一年甫一开年,隆隆的炮声响起在黄浦江,第一次“淞沪会战”,也就是“一·二八事变”又爆发了。
这是日方精心策划的一次“假战役”——因中国政府已将日本非法占领东北告到了国联,日本压力骤增,而他们全面占领东北的目的还未达到,所以就想出这么个李代桃僵的主意来:佯攻上海,制造压力,从而达到丢车保帅的目的。
但日本政客没想到这次玩砸了:刚刚按照特务金东珍的设计套路唱完了双簧,即顺利挑起事端后,南京政府代表吴子增已完全接受了日本命令驻沪中国军队撤出上海的无理要求,没想到日军得意之下再次变卦炮轰闸北,驻沪第十九军忍无可忍后终于开始英勇抵抗。
“假打”变成了“真打”,日方有点傻眼,不得不急速从本土增兵,并从海上炮轰南京。一向行动迟缓的国联连“九一八事变”调查团还没组团成功,日方又来这么一出,不由得更是挠头。但国联列强在上海的利益比在东北多得多,所以这一次的态度明显变得积极。
虽然十九军与驰援的第五军奋不顾身地抗击敌寇,但日军增援军队的人数很快超过了中国军队,并从浏河偷偷登陆一举占领南翔地区,一旦占了优势,早觉得事态已超出控制的日方立刻要求停战——毕竟双方伤亡人数都已超过一万人——于是在列强和稀泥一般的调停下,双方又签订了一个停战协议,但这是自满清以来第一个既无割地又无赔款的协议,很有进步。
虽装备落后,但中国军队的英勇表现极大地震撼了身在战区旁观的西方人,也改变了他们一贯轻视中国人的心态,从而提升了中国的国际形象。
但在此迎战前期,南京政府曾因战略误判几次电令十九路军撤退“避敌锋芒”,引起相当多广东籍将士的不满,也为日后的“两广事变”埋下了种子。
…………
奉九当然跟全中国人一样,密切关注着淞沪会战,而且她知道,徐庸带着他的“徐大义勇军”也去上海参加了战斗。她不免想着,如果日寇再次来袭,希望奉军也能有这样的表现。
此时接近年关,北平的“御河”——金水河已上冻很久,原本的河水会向东沿着银锭桥,流入什刹海,于是全北平大大小小的河面、湖面就都已冻好了。
宁铮一家三口难得有空出来转悠——自上次芽芽生日许愿说希望爹爹能多陪陪她,宁铮就千方百计地挤出时间陪她玩。
他们在天安门前下了车,宁铮抱着芽芽,芽芽咕噜着大眼,新奇地瞧着街景。他们走过冬日里显得静悄悄的广场,站在广场中央四顾:这里,有洁白如玉的华表,有九丈九高的前门楼子,有长了许多“眼睛”的壮美箭楼,有丹朱的城墙,有精雅的角楼。
接着往西走,过了金鳖玉蝀桥,桥左右各有一个巨大的冰场,有年轻人和小孩子在溜冰,白塔没有夏日看来那么婉秀,显得孤零零的,没精打采地立在冷风中。
忽然芽芽扯扯父亲的衣领,宁铮停下了脚步,奉九一抬头,看到两个头戴猴帽,身穿大灰袄、肥筒黑裤,脚上一双宽脸千层底布鞋,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黄包车夫正在互相打着招呼,
“来来王老弟,歇歇脚,抽根‘别野’再赶命!”
“巧了,兄弟我刚买了三两白干儿,六个大子儿的落生,老兄也来点儿!”
“看来生意还过得去?”
“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嗐。”
于是两人各自把身后那辆车圈擦得锃亮、带着黄铜喇叭的黄包车把子往地上一搁,齐齐蹲下,一个递烟盒,一个递过用牛膀胱覆了一层牛皮做成的酒囊盛着的酒,和一牛皮纸袋生,你一口烟我一口酒的,就这么当街叙起旧来。[1.老舍;骆驼祥子[m];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11 2.老舍;四世同堂[m];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07]
那烟盒上画着一幢别墅,奉九知道,从“别墅牌”香烟上市那一天起,这香烟就被车夫们改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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