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武汉-《徐徐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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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奉九出了月子,没几天就全家一股脑地搬到了宁铮现在任职的武汉。
奉九在武汉照样以宁铮夫人的名义,做着在奉天和北平都做的那些关乎慈善、妇女和其他社会工作等一干事宜。不过有了闲暇,奉九还是不忘考校芽芽的功课,由此发现芽芽掌握的知识尤其是算术,成绩出乎意料地好,免不了夸了两句,于是芽芽更骄傲了。
芽芽的确对算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平日里玩儿个弹子跳棋,也不忘计算星形棋盘的各个角是多少度;看到太阳下旗杆的影子,还要思考着能不能算出旗杆的高度。
旁人听了自然惊叹,连带着一顿猛夸:这不过是才刚满四岁的孩子而已。芽芽更加骄傲起来,一边算术这门学科学力突飞猛进,另一方面,不听话、撩闲、各种淘气也越来越严重。
奉九看着近来骨头变得没三两重,趾高气扬走路都带风的女儿,不免谆谆告诫她,做人最不可取的就是骄傲自大,“骄傲必败。”
芽芽听了觉得有道理,点点头,但眼珠儿一转发现了问题,“妈妈,你还说过,‘失败乃成功之母’,这么说,‘骄傲’就是‘成功’的奶奶呗?成功、失败、骄傲原来都是一家人啊哈哈哈……”
从三段论的“大前提”、“小前提”、“结论”这三要素及其关系看,芽芽逻辑严谨,没问题。
奉九被将住了;已从天津姥爷家回来的龙生在一旁听得想笑又不敢。
奉九深吸一口气:“芽芽,我看你最近有点犯‘焦躁症’,这样吧,妈妈知道一个法子屡试不爽,要不要试试?”
“那是什么呀?”还不知危险降临的芽芽果然上套,热切地问;龙生看着干娘眼里光芒大炽就觉得不妙。
“让爸爸砍根桃木,做成一柄‘驱躁杖’,每天照三顿饭给你治疗,方案可参照菜谱‘竹笋烤肉’的做法,你看怎么样?”
“好吃不?”芽芽完全没听懂妈妈的话,倒是对“竹笋烤肉”挺上心,诚恳地问。
龙生在一旁恨不得跌倒:妹妹太贪吃了,这都要打上身了还惦记着吃呢。
奉九冷着脸说:“等你再这么不老实,就知道好吃不好吃了。”
可没等奉九再抓到女儿犯错,此时已有一项运动来势汹汹地席卷了全国,奉九也不得不被卷了进去,这就是江夫人发起的“新生活运动”。
奉九一旦了解了这场运动的主旨,不但不反感,反而很高兴于执政者终于要实实在在做点事了——这场由江先生提出,很快由江夫人补充并主导,以江夫人自任指导长的“新生活运动妇女指导委员会”为依托,自上而下开展的运动,其主旨在于使国民“提倡‘礼义廉耻’(四维)之规律生活, 以四维之素行,习之于衣食住行四事之中,达到‘生活艺术化、生活生产化、生活军事化’的目的”。
这么听起来还是很靠谱的,提高国民身体和心理、科学、道德素养,重视健康,提升国民荣誉感、道德感,的确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她本来对这位干姐姐一向不冷不热,但作为宁铮夫人,她现在不得不隔三差五地去南京汇报工作,参与工作会议,并与其他高官夫人一起,在全国范围内发起号召,回到地方后则组织与新生活运动相关的各种活动:比如鼓励国民接种疫苗,消灭苍蝇蚊子老鼠,讲究个人和家庭卫生等具体而微的工作。
公平地说,这个运动的初衷是好的,只可惜大部分地区都没有可以实施的土壤:因为各地军队在老百姓中间都没有建立起什么有效的组织,以国民党中央军为代表的军官一向高高在上,没有可以把工作做下去的任何渠道。到后来,这场持续了整整十五年轰轰烈烈的运动终究变成了形而上,地方各派势力越发敷衍搪塞,只在“扣好纽扣,不吐痰”的前半句上有所突破。
不过此时运动伊始,各参与人包括奉九,都还是干劲十足的。
奉九觉得此次南京会议的意外之喜,就是能与廖夫人这位中国革命先驱、妇女运动倡导者一起共事;满腹才华的廖夫人同时还是一位声名远播的画家,她的画风出自岭南却不局限于岭南,立意深远,笔触大气磅礴,带着一种即使是当代中国男性画家作品中也难得一见的雄健自信和觉醒,奉九乍见就喜爱不已。
廖夫人见了年纪虽轻但一身素朴、踏实肯干、同样才华横溢的奉九也很是喜爱,颇有惺惺惜惺惺之感,在会议结束奉九回转武汉前,送了她好几幅自己的得意之作,包括《梅雀图》、《狮》和《独立寒江》,奉九如获至宝,一辈子都善加收藏。
此时已是民国二十四年的初夏,自奉九生了坦布尔后,武汉的工作越发忙碌,所以奉九早把芽芽送进专门成立的宁军军官子弟小学;坦布尔快到一岁了,奉九打算到时候就给他断奶。
又到了周末下午,武汉的中小学例行放假,一大群小孩儿都聚在奉九于今年年初新成立的孤儿院前一起玩儿。
芽芽领着一群小把戏,正起劲地不知说着什么,很快,小孩子们乖乖地排好了长队,芽芽说句话,就有一个小孩子上前,从书包里掏出一板巧克力递给她。刚刚结束孤儿院的工作,由院长送出来的奉九偏头看了看,芽芽脚边那个布袋子里,已经装了七八板巧克力了。
奉九与同样一头雾水但不好意思问的院长道别,心里纳罕,走近些才听到,芽芽正挨个儿给大大小小的孩子起俄文名字:这年头有个英文名不稀奇,可俄文名?那可是稀罕物,就图它那个长劲儿。
芽芽绷着小胖脸,一根小手指煞有介事地点兵点将:“大虎,你叫阿列克谢·彼得罗夫·阿斯姆斯。”这是中校机要秘书潘裕文的儿子。
她又指指绥靖委员会副委员长黎铭深的儿子,“瑞元,你叫……叫安德烈·尼古拉托维奇·乌里扬诺夫。”
五十七军一零九师师长段庆阳的女儿妞妞?“那你就叫克拉拉·博尔孔斯卡娅·科察洛夫斯基。”
……得亏这起名的记性好,有些孩子没法一下子记住这个在奉九听起来更像是当场瞎编的长名字时,她还能再重复地说上几遍,而且保证次次一致。
奉九悄悄询问排在队尾的小孩子,才知道她这宝贝闺女是把每个俄文名字以一大板巧克力的价格卖出去的……奉九以手抚额——这小丫头,太不好管了。
芽芽正来劲儿,忽然被一脸不善的娘亲拉着就走。生意做不下去了,后面还没得到名字的小孩子都不乐意地嚷嚷了起来。
芽芽直到回到家里还不服气,振振有词地说:“妈妈,我起名字也是费了脑筋的,再说他们也挺高兴的呀;这样还能给福利院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攒巧克力,到底哪里不好了?”
奉九一听芽芽还有后面这主张,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还真个问题:她自身是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劲儿的,总觉得帮人点忙就提报酬,太俗,尤其对象还都是认识的同学。
芽芽见母亲不作声,又交握着小手解释说,前天他们在孤儿院门外吃巧克力,好一会儿才发现围墙上露出一排小脑袋,眼巴巴地瞅着他们,很可怜,所以才想出这个法子的。
是啊,孤儿院的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巧克力这种非必需品,的确不在政府采购清单上。芽芽用脚尖儿在地上划圈儿,不安地拿眼角偷瞄着母亲:刚刚被拉回来,母亲又半天不讲话,她渐渐地也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芽芽,这么做也好也不好。”今天公务不忙,能早回来一阵子的宁铮已猫着听了半天壁角,觉得该出面和稀泥了。他先肯定了闺女的善举,及更加珍贵的懂得利用知识(也有可能只是瞎编乱造)做生意的天赋;接着又指出另一点,如果有付不起巧克力的小朋友,可以等过一阵子再帮他们免费起名字,以示与付了报酬的同学的区别。
行吧,这个做法也不错,奉九和芽芽对此都表示可以接受。不过等孩子们长大成人后再相聚,奉九才发现,当初芽芽给小朋友们起的俄国名字,还真有很多人一用就用了一生:他们说,懒得换了,再说毕竟也是“钱”买的……
宁铮晚间照例与早恢复了苗条身材的太太缠绵了一番,临睡前,还不忘欣慰地说,他这个姑娘,长大了肯定是个了不起的人才,经商、做学问,都有可能。奉九也觉得姑娘不错,不过还是抿嘴儿笑着说,你可真是偏心,欺负人家坦布尔小,一天天地提都不带提一句的。
一天忙得蒙头转向的宁铮好像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儿子似的,歉疚地笑了笑,说明早我就去抱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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